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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舞妃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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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舞妃樨

皇帝的反應卻讓我意外。

他並沒有點頭,或是斷然否認,只是走到我身邊,輕輕笑著,語調溫和自然,“你是睡糊塗了吧?朕富有天下,能有什麽藥是只能你一個女子去取的?”

他居高臨下看著我,眼神中全無倨傲之意,反倒帶了些調侃,令我覺得他說的沒錯,天下還能有什麽是皇帝沒有,需要我去幫忙取來的呢?

可是……適才夢中的對話太真實了,他的這番話,並未打消我的疑慮。

他在我身旁坐下,伸手撫了撫我的額頭,“你再睡會兒吧。”

我哪裏還有心思睡覺,抓住了他的手腕,“療完傷你覺得如何了?好些了麽?”

“白斂將近半的內息註入我體內,眼下除了皮肉傷,沒什麽大礙。”他輕描淡寫道。

我微微皺眉,“那過幾日呢?”

皇帝皺了皺眉,隨即坦然一笑,“這是我的事,你不必擔心。”

我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,覺得有些不妙,一時間表情也變得肅穆了。

皇帝卻放松地同我一道靠在了床邊,閉了眼睛,略啞聲道,“皇後,劫後餘生,我們說些別的吧。”

我只好努力將疑慮拋開,輕輕拿手肘碰了碰他,“我們還能回宮麽?”

他不答,卻反問我,“若是一直不能回,算不算趁了你的意?”

我半側了身子,凝視他的臉,有些五味雜陳。

他委實是個極好看的年輕男人,加之身份尊貴,後宮的女孩們從來都是渴望親近他,愛慕中又帶了些許懼怕。

只有我,對他避之不及。

不是我清高,而是從我見他第一面起,就被他以生死相威脅。一把明晃晃的刀懸掛在脖頸處時,哪還有心思風花雪月?

可這些天,發生了這麽多事,我卻漸漸覺得,他是有些喜歡我的。

雖然免不了鬧別扭彼此奚落,但會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擋在我的身前,將唯一生的機會留給我,這不是喜歡是什麽?

我的心意在瞬間變得柔軟,“要不,你便同我一起留在外頭?”

我自然是半開玩笑的,但也帶了幾分真心。

他安靜地躺著,長長微翹的睫毛一動未動,宛如深睡一般,自有一種沈靜的俊美,仿佛沒有聽到我的問話。

我也沒再追問,只是有些訕訕的,重新靠回了枕上。

“阿櫻,你知道當年我為何要去爭這皇位麽?”他忽然輕聲開口。

我搖了搖頭。

“因為有人對我說,天下太亂了,亂得黑白顛倒,叫人無所適從。”他依然閉著眼睛,用不疾不徐地聲音道,“她想和我一起,換一個河清海晏的人間。”

許是想到過往,他的呼吸聲漸漸變得有些微起伏。

我好奇地側頭看著他,“在這之前呢?難道你不想當皇帝?”

他想了想,才答我,“做皇帝很麻煩,有許多的不得已;可不做皇帝,不得已之事更多。那時我思來想去,還是累些,艱難些,做了也就做了。”

這句話我倒是深有感觸。

若不是為了這個皇帝,此刻我們可不會被困在此處。

“你後悔過麽?”

他沒有絲毫遲疑,“沒有。”

“雖是艱難,可有人並肩,志趣相投,沒什麽可後悔的。”皇帝的唇角輕輕勾起,明明還閉著眼睛,劍眉斜飛入鬢,自有一種堅定與無畏。

“你說的人是誰?大統領麽?”

他卻一時語塞,良久,才澀聲道,“不是。而且……那人已經忘記了我們共同的心願。”

我愕然,笑說,“哪來的糊塗人,同你一起許下這般宏大的心願,自己卻忘記了?”

他也笑了,伸手將我輕輕拉進他懷裏,“無妨,我還記得就好。終歸我會完成就是了。”

我在他懷中仰起頭,決定仗義一把,“有什麽是我能幫你做的嗎?”

他只笑著搖搖頭,“你陪在我身邊,就很好很好了。”

他的語氣中有著傷重過後的乏力與疲倦。我反過來拍拍他的肩膀,“你睡一會兒吧,我陪你。”

他嗯了一聲,呼吸漸漸變得平緩。

我等他睡熟了,盡量放輕了動作,從床上起來,悄悄離開了屋子。

門口守著兩名侍衛,我上前問道,“白統領在何處?”

侍衛將我引到一間廂房前,我尚未敲門,白斂已經將門打開了,行禮道,“參見皇後——”

我連忙虛扶了一把,“大統領可還好?”

我借著初起的晨光打量他,只覺得他臉色有些灰白,神情亦有些倦倦的,便有些擔憂,“你將內力給了陛下,自己還能恢覆麽?”

白斂笑了笑,“內息隨著經脈周轉而生,自然是會慢慢補齊的,皇後不必擔憂。”

我方才略略松口氣,“那就好。”

“皇後是有事找臣?”白斂讓開了半個身子,請我入屋內。

“適才……”我沈吟片刻,欲言又止,“適才大統領是和陛下在說話麽?”

“是,陛下療完傷後,出去見到皇後在庭院中等候睡著了,便將您抱回了屋中。”白斂解釋道,“臣和陛下說了兩句話,又擔心吵到皇後,便告退了。”

我點點頭,狀似不經意道,“大統領和陛下說了什麽?”

白斂神容不變,只輕輕搖了搖頭,“無非是些朝廷的事,恕臣無法告知皇後。”

“我並非打聽朝政,只是想詢問大統領……剛才是否聊到了陛下的傷勢。”我凝視著白斂,試圖在他臉上尋找到蛛絲馬跡。

白斂的眉宇間滑過一絲躊躇,似是不知道該如何對我開口。

“大統領,陛下的龍體事關國祚,請務必告知我真相。”我肅然道,“若是出了意外,大統領只怕也難辭其咎。”

我甚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,能不能令白斂有所震懾,其實內心也頗覺忐忑。但幸好將皇帝平日裏的淡漠與威壓學了兩三分,倒也有幾分唬人。

白斂唇角微動,糾結許久,終於下定決心道,“陛下所中的毒來自扶桑,稱之為舞妃樨。此毒性緩,如美人在桂下跳舞,衣袂飛揚間,桂香彌散。”

我略帶著希望道,“陛下中毒後,尚能堅持許久,聽著似乎不算太糟。”

白斂苦笑,“性緩,卻如同一滴墨落入了湖水中。雖瞧不清墨色,卻始終知道,無法將這滴墨找出來。”他頓了頓,“如同空中桂香,聞著再稀薄,卻無法將它清除。”

“既然大統領識得,那總會有解藥吧?”我懷抱著最後的希望問。

白斂輕輕嘆口氣,“解藥是有,雖然有些難,但能找到。可眼下棘手的是,陛下為了解當時的燃眉之急,服用了秘藥,提升了自身的氣血周轉,卻無異於將原本緩性的毒藥,煉成了烈毒。”

我的聲音微微顫抖,“那會怎樣?”

“臣將內息轉入陛下體內,護住了他的心脈。”白斂緩緩道,“但這些內息並非陛下自有,待散盡之時,毒性發作,哪怕扁鵲華佗在世,也再無半絲生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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